“大富豪”张子强落网前后

时间追溯到1998年初。

广东公安机关通过长期侦查,发现了一个由香港和内地人纠合进行跨地区抢劫、杀人、绑架勒索等严重暴力刑事犯罪的团伙。该团伙的头目就是香港的“危险人物”张子强。

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张新枫、副局长张京带着公安部指令匆匆飞抵广州,协调督办此案。

然而,摆在桌上的,只有一张表格和几张照片。表格上填着七八个犯罪嫌疑人的名单和履历,照片模糊不清。在尚未充分掌握犯罪证据之前,在偌大的空间内缉捕这些行踪不定的疑犯,其难度可想而知。

于是,一个以陈绍基(广东省公安厅厅长)任总指挥,朱明健(副厅长)直接指挥,郑少东、张永强、郭少波、陈福源、黄科勇、孙彪等为领导小组成员的“9810”专案组成立了。

1月14日,深圳方面获取一条重要信息:一名男子将于1月15日从泰国飞抵广州。他叫胡济舒,绰号“老狐狸”,香港警方疑其参与1997年的一宗特大绑架勒索案。

翌日中午,一架从泰国飞往广州的航班降落在白云机场,“老狐狸”步下舷梯,随人流涌向出口,钻人前来接应的一辆“奔驰”,直奔深圳某大厦13楼B座。张子强在那里等候他。

张子强团伙多次和香港警察“交手”,练就了一套反侦查反跟踪的本领。张子强本人曾制造过使港警跟踪队连环相撞的“战例”。果然,“老狐狸”刚抵深圳,似乎就闻到了“火药味”,立即密电香港,令同党托深圳朋友查跟在其后的某部车的车牌是不是“差佬”的。几分钟后,“老狐狸”被告知,“平安无事”。

1月25日凌晨4时左右。珠海一线传来消息:张子强和“老狐狸”逃出跟踪人视野。陈绍基厅长听了珠海的汇报后,立即指示中山、东莞、番禺、江门4地公安机关马上在连接珠海特区的必经之路设卡查堵。

今年初,香港警方获悉张等人将一箱箱东西搬到某偏僻处埋藏,以为是贩卖毒品。后来,警方在周围提取泥土化验,确认箱内是烈性炸药,遂立即出击,现场抓获几名疑匪,但张子强已在两天前潜回深圳,并与“老狐狸”接上了头。张住在深圳地王大厦,他花600多万元买下了附楼29层的两套高级住宅。

深圳专案组侦察员与被跟踪的可疑人相持10天后,情况有了变化。张子强和“老狐狸”开一辆挂东莞车牌的“奔驰”,去了珠海拱北水湾头海景花园,进入了珠海警方的侦查视野。

然而,珠海警方的跟踪并非一帆风顺,疑匪可能随时会逃离。

1月26日中午11时50分,江门市外海大桥收费站。民警发现一辆红色“的士”从第二个收费口缓缓驶出,正是通报的车牌号码!一名交警立即扬起警示牌,令“的士”停下。车刚停稳,几位民警冲上去,拉开车门擒住车内两个人。从身着灰白风衣的中年男子身上搜出一张香港居民身份证,名字叫“陈庆威”,着洋蓝风衣年纪大些的男子身上有一本柬埔寨护照,名字叫“陈树光”。就在两人佯装一脸茫然的瞬间,两副锃亮的手铐将其手腕反铐起来。“陈庆威”以绅士语气说:“你们不要锁得这么紧,我们是正当生意人。”

经查证,“陈庆威”正是张子强,“陈树光”就是“老狐狸”胡济舒。在秘密转移关押地点之前,张子强沉不住气地问:“凭什么抓我?什么时候把我们送回香港?”

张子强和“老狐狸”在江门落网后,迅即被警方押往广东省看守所。

张子强4岁起随父母从广东郁南县移居香港,其父经营凉茶铺兼营外围马,使他自小与黑道人物交往甚密。不明不白发迹后,张喜欢驾驶“林宝坚尼”牌跑车招摇过市,加上出手阔绰,一掷千金毫不在乎,终赢得“大富豪”的绰号。

虽然连小学都未毕业,张子强却在犯罪方面显露出惊人的“智慧”。他屡次以其“智慧”逃脱了法律制裁,被香港警方列为极度危险人物。

1月26日中午,朱明健叫来预审员林文,把有关材料递给他,充满信任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老林啊,这人很狡猾,就看你的啦!”

52岁的林文注重经验但不唯经验。在预审工作中,他遵循以“变”应“变”、以“变”应“不变”,抓住对手内心稍纵即逝的东西,并以此为突破口,攻破对手的心理防线。

当晚8时多,一个体态稍胖的中年男人被带进审讯室。林文和他的最佳搭档林伟雄端坐台前,反复看资料上的照片,又观察此人的表情,迅速认定:这就是“大富豪”。

“大富豪”斜倚在椅子上,睨视着面前的预审警官,突然问林伟雄:“我可以看你的证件吗?我怀疑你是香港警察。”

“双林”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把证件递到“大富豪”眼前。在他们共同审结的许多大案要案中,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林文发现,从“大富豪”眼里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对法律的藐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庆威,英文名CHAN HINA WAI。”

“我们是广东省公安厅的,现在问你一些问题。”

“我要请律师。我可否保持沉默,不回答你们的问题?”“大富豪”开始耍弄他的“智慧”了。

“请律师可以,但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对我们提出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林文语调平缓却态度坚决。

“明白。”张子强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架势。

“你的身份证号码?回乡证号码?现放在什么地方?”

“我都忘记了。”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职业?”

“我不想讲,说老实话,有好多问题,我拒绝回答。”

“你有无犯罪?”

“这个问题很敏感,我拒绝回答。”

“大富豪”坐在椅子上,默默观察面前的预审官,然后又把目光移开,开始观察身处的这间房。他实在不能肯定,这间房对他意味着什么。

面前的“大富豪”是一个多疑、狡诈、狂妄的家伙,“双林”并不想急于追问他称之为“敏感”的事情,而决定采取“以迂为直”的策略,由他自己亲口说出必须说出的事。

“你是‘陈庆威’,你老婆是谁?”

“我没老婆,家里没有他人,就我一个人。”

“据我们掌握,你最近和你老婆还有联系。”

……

张子强怔了怔。

“双林”仍不愠不怒,也不急于放出炮弹。子夜时分,在貌似轻松的谈笑之间,张子强终于露出破绽来,勉强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审讯笔录上,他一笔一划地写上“以上笔录我看过,正确”,犹豫一阵后,又在所有空白处,统统划上墨线,并自负地说:“我只能说,今天晚上,我输了。”

这,还是“双林”第一次作这样的审讯笔录。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对张子强和“老狐狸”的审讯一直呈胶着状态。

缉捕张子强和“老狐狸”后的第二天中午,适逢农历大年三十。广州市江锦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正忙着到酒楼吃团圆饭。一个50岁开外的老头带着几个人从某栋楼房探出头来,正准备往人群拥挤的地方走时,几位侦察员走上前去,表明身份后将其带走。此人名叫张志烽,1971年偷渡到香港,现为香港居民。此人在香港坐过牢,与张子强犯罪团伙来往密切,有重大作案嫌疑。

在看守所,预审人员逐一对张子强、“老狐狸”和张志烽进行审讯。

审问“老狐狸”时,他也和张子强的口气一样,谎称自己父母死了,无兄弟姐妹,并始终一口咬定自己叫“陈树光”。至于张志烽,更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没做。

此时的张子强,俨然像得胜回朝的“将军”,和预审人员磨起嘴皮,有时干脆用纸团塞住耳朵玩“哑戏”。

当时的情形是,对张子强犯罪团伙案的侦破主要围绕1991年7月12日香港启德机场1.7亿元押款车被劫案进行。3月中旬,专案组开始调整策略,把重心从这桩香港开埠以来最大的押款车被劫案转移到两宗特大绑架案。警方获知,张子强犯罪团伙涉嫌参与了两宗绑架案,但由于被绑架的两名富商均未向香港警方报案,张子强究竟怎样具体策划实施和索取了多少赎金尚需作全方位的调查取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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