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地盘

时间:2022-07-16 13:40:03  阅读:

如果从金江大厦二十四层的露台上往下看,老子的地盘马成路其实也就是一根绷断的劣质皮带,短而破旧。路的两边挤满了各种小店,甚至还有一排透着粉红色灯光的简陋发屋,不明不白地站成暧昧的形状。自行车铃声和各种嘈杂的声音,像是要溢出河面的水流一样四处流淌。如果你往这条小马路上一站,你会发现这多么像是置身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场怀旧电影,比如《孔雀》或者《青红》之类。你肯定还会觉得,此刻你就是凡人之中的凡人。

现在,暑热之气向我们翻滚着涌来,知了的蝉声此起彼伏,夏天开始。夏天是从老子刘大脖的兴隆面馆开始的……

李冬瓜满身是汗,像油桶一样精壮的身子在刘大脖的身下不停地扭动。她是一个酒糟鼻女人,甚至有着轻微的狐臭。但是此刻刘大脖正在她身上充满激情地涨红着脸,他脸上的五官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歪斜了。对一个五官歪斜的人,他怎么还会有心情去在意李冬瓜的狐臭。在他眼里,李冬瓜只是他兴隆面馆里端面条洗碗盏的服务员,或者是他身下的一个女人而已。

这是一个燥热的中午,行道树上的知了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刘大脖在面馆的阁楼狠狠地把李冬瓜给睡了一把,睡得酣畅淋漓,一边睡一边不停地向李冬瓜描述着家中的青花瓶。那是一只年代久远的青花瓶,很像一个细腰大屁股的女人。刘大脖喷着唾沫说,那可是价值连城,价值连城,价值连城……刘大脖喊“价值连城”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然后他像一条死去的肚子翻白的鱼一样,突然不喊了,瘫在汗腻腻的李冬瓜身上直喘气。

伙计张兴旺正在楼下面馆的厨房里炒菜,他破口大骂的声音传了上来,他说他妈的,你们想把楼板拆了?你们想拆楼我还是钉子户呢!

刘大脖闭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说张兴旺你个狗娘养的,你吃醋了吧,你羡慕老子又当上神仙了吧。

张兴旺是刘大脖从小到大光屁股长大的兄弟,也是刘大脖聘的厨师。张兴旺不太爱说话,不像刘大脖那样总是喋喋不休。张兴旺没了声音,刘大脖就不再理会张兴旺,伸着脖子顾自己喘着粗气。

李冬瓜在静默了许久以后,嘿嘿地笑出声来,说你有价值连城的青花瓶,那你还开什么面馆?

刘大脖的脸紧贴着李冬瓜的脸,他似乎有些奄奄一息了,声音虚弱地说:那可是国宝,轻易动得的?

李冬瓜不说话,推开刘大脖,动作麻利地穿起了衣服。然后她顺着窄窄的木楼梯下楼,看到张兴旺的油锅里起了火。张兴旺赤着膊,却系着一条围裙,一只机壳哐哐响着的电风扇正对着张兴旺的后背吹着。李冬瓜因为被老板干了一把以后,仿佛腰杆都直了,底气十足似地大声说,张兴旺,我要吃面,我要吃猪肝面。

张兴旺冷笑了一声。他把炉火熄了,然后举起菜刀,重重地砍向案板。菜刀在案板上打着颤,张兴旺回过头来对着李冬瓜一字一顿地说,做梦!!!

刘大脖还坐着阁楼的床沿上喘着粗气,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夏天算是正式来临了,小气窗的光线旋转着一阵阵的热气,落在了那群袅袅升腾的烟上。刘大脖以前是家具厂的车间主任,后来家具厂果断地倒闭了,他就在马成路上开了一家面馆。不久,在造纸厂工作的张兴旺也下岗了,有一天突然不请自来,围着围裙在刘大脖的面馆里自说自话地掌起勺替客人烧面条。刘大脖对张兴旺的行径有些深恶痛绝,但是客人们都说张兴旺烧得好吃,刘大脖就把张兴旺留了下来。

刘大脖光着身子坐在床沿上抽第二根烟的时候,想起了前妻舒小乙。舒小乙是长青越剧团里的人,长相和扮相都是一等一的,当初怎么就下嫁给了刘大脖,舒小乙到离婚的时候仍然还没有想通。她最后的解释只能认定自己当初是脑筋搭牢,出现了暂时性短路。她提出离婚是因为她和一个加拿大温哥华的华侨票友好上了,华侨票友向她描绘温哥华碧蓝的大海,没多久她就向刘大脖提出了离婚。刘大脖不同意,那时候女儿刘明亮都上小学了,但是舒小乙说,我必须要看到大海,你就放我一马吧,趁我还年轻还有一点儿资本你赶紧放我一马吧。最后,刘大脖心一软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舒小乙卷起离婚协议像是拿到了藏宝图一样兴奋地离去。她和那个在温哥华贩卖温州打火机和手表的华侨票友走了,据说结婚好几年仍然很恩爱,据说最近要回来一次。

刘大脖觉得身子凉了下来,他穿上了短裤,又套上了一条皱巴巴的长裤,摇摆着走下了楼梯。张兴旺正在洗一大筐子青菜,他看了刘大脖一眼,摇摇头说,真没意思。

刘大脖说,那活着还没意思呢,难道你也不想活了?

张兴旺看了李冬瓜一眼,轻声说,那是女人吗?长得跟猪似的。

刘大脖说,老子喜欢,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你给我当好你的厨师长。

张兴旺说,呸。

刘大脖说,呸什么呸,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两人就开始骂骂咧咧。面馆的下午其实是很漫长的,像水龙头滴落的水一样,不停地滴着却又好像永远也滴不完。在这滴水似的下午时光里,女儿刘明亮迈着一双长腿,很青春矫健地走进了面馆,她把一双十指长长的手伸到了刘大脖的面前说,三百块。

刘大脖说,干什么?

刘明亮说,刘大脖,你别问干什么?要钱那是看得起你。

刘大脖立即堆起了一个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红红的钱,一张张数,一共数了五张。

刘明亮问,妈妈来信了没?

刘大脖将五张钱拍在刘明亮的手心里,喝道,拿去,别跟老子提你那狼心狗肺的娘。

此时李冬瓜像潜水员一样,突然潜到了刘大脖的背后。她把肥厚的下巴搁在了刘大脖的肩窝上,拿一双猪泡眼木讷地看着刘明亮。刘明亮一下子惊呆了,说,刘大脖你怎么这样的女人也敢要。

刘大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说我什么时候要这样的女人了,呸,给老子滚开。

李冬瓜听话地挪开了身子。刘明亮用纸币拍了拍自己的手心,不再说什么,向兴隆面馆对面走去。刘大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刘明亮的背影上。刘明亮是他的性命,如果刘明亮要割他的肉,他肯定会替刘明亮磨好刀,并且不会叫疼。李冬瓜的下巴再次落在了刘大脖的肩窝上,咬牙切齿地说,她该叫我小妈。你刚才那叫“价值连城”的勇气到哪儿去了?你连女儿都怕,你像个男人?

刘大脖喃喃地说,我就在女儿面前不像个男人,连人都不像。我就像一块橡皮泥,只要女儿需要,把我捏成啥我就是个啥。

这个漫长的滴水一般的下午,刘大脖和张兴旺,以及李冬瓜都觉得无所事事。所以李冬瓜很快躺在一张躺椅上睡着了,一些苍蝇在她的身边环绕飞行着。刘大脖和张兴旺开了一瓶二锅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刘大脖问张兴旺妈的病情,张兴旺是个孝子,他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说在半山医院住着,日子不多了。半山医院是个著名的肿瘤医院。

刘大脖说,你娘就是我娘,什么时候我得去看看。

张兴旺说,不许去,你越去她越伤心。

刘大脖看到张兴旺哭成这样,眼圈也红了,说兴旺咱们说些别的吧,说说咱们年轻的时候。咱们年轻的时候,我可是纵横马成路的。那时候威风八面,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

张兴旺盯着刘大脖看了好久以后才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这时候刘大脖突然感到张兴旺的可恶,他马上认为和张兴旺话不投机,他不想再说什么,转过头刚好看到李冬瓜在躺椅上睡得正香,稳当而妥帖,甚至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吃过晚饭刘大脖去不远的运河广场跳那种叫“沙沙沙”的集体舞。其实那是一种老女人们的舞,老女人普遍都比较胖,她们很夸张地扭动着腰肢,像是妖怪似的。当然也有一些中年妇女混迹其中,比如阿英。阿英是阿英浴室的老板娘,比较注意保持身材。刘大脖就喜欢排在阿英的后面,扭动的时候一双贼眼就不停地盯着阿英的屁股看。刘大脖的想法很龌龊,他想阿英这么滚圆的屁股,肯定是床上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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