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里的记忆

时间:2022-05-19 12:25:02  阅读:

晨光洒入河面,晓雾慢慢散开了,上游处有人撑竹排逆水而行。河水澄清,三五丈深的地方,水草游鱼仍清晰可见。沿河田野种着油菜小麦,触眼处尽是青,尽是黄。地方还盛产豌豆,豆田中紫花色花开放如千万只小蝴蝶。  

河岸边竖着一排排手摇水车,天晴的时候,常有姑娘和老人,头戴一顶竹篾帽,站在埂坝上摇水车,那水车唱着咿咿呀呀的歌,把水从高处木筒中灌入麦田。  

若是五六月间,田坝中便都是栽秧的人了。栽秧人手忙口不闲,隔河对歌笑骂是常有的事。  

这边唱:                          

清晨起来到麦家,苦荞白米韭菜花,  

有心留哥吃顿饭,可惜不是妹当家。  

那边唱:  

小小三弦一块柴,我从大理永昌背着来。  

只要郎心合妹意,酸的弹出甜的来。  

    有人唱不过对方,一时急了,连昭东彝族人的山歌也拉了来凑数:  

大理草帽白生生,细耳草鞋花后跟。  

漂白衣裳穿一件,插完秧我好出门阿依哟……  

若有人唱起耍山调或打鱼调,那就真能把人琐碎死:年年有个三月三,约着我的七姊八妹耍东山哟,耍着些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南走北跑,东绕西转……  

直唱到耍山下山,摇船打鱼,买葱姜煮鱼汤……唱到七姊八妹拿金边碗和花边盆装菜,直到把各种家乡菜家乡鱼尽力描唱一遍。  

两边听的人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这人却沉着气一唱到底,把手中秧把顺手一丢,甩到对河秧田里来,溅起一片笑骂声。  

将近中午,人乏了,肚子饿了,看看远处村子,炊烟已在瓦楞林梢间升起。过一会,便看到那边有小姑娘或小媳妇,挑一副颤悠悠担子走来,在田埂边脆声喊大伙吃饭,菜照例是些家常菜,有蛋有肉,也有青鲤鱼、红鲤鱼。不用说,这鱼肯定是来自旁边河水中。下了几场暴雨,河中涨大水,鱼跑进小沟小坝来,只要有兴致,任谁拿筲箕往水中一捞,都有机会得到几条巴掌大红鲤鱼。  

村民中也有专门靠打鱼吃饭的,这些人识水性识鱼汛,不论撒网扳罾,网网不落空。在河中急流跌水处,也常有人置一块竹子编成的大鱼笆拦鱼,鱼顺水冲到笆上,动弹不得,任人随手捡拾。  

这地方,便是几十年前的腾冲县明光乡。明光乡村落田坝间河沟纵横交错,沿河高山花木葱茏、野生动植物品种繁多,即使在今日,上山砍柴打蕨菜,邂逅古藤间攀援的猴子,或是松木间人来不惊的锦鸡,也不算稀奇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得天独厚的景致风貌,使这里的民风也显得比别处淳厚些。如今,那些打鱼唱小调的日子,虽然一去不复返了,但要听一首纯正的山歌,在明光却不是一件难事。在田间劳作的妇女姑娘、攀爬在山腰藤树间砍柴的汉子小伙,常会在说笑间甩出一支山歌,歌声清亮悦耳,调子缠绵悠扬,隔山隔水传入耳中,不能不使人驻足静听。  

最让人触动的,是那些身穿对襟衣、头戴绒布包头的老人们,满面沧桑步履蹒跚,但生活的担子再重,似乎也消磨不了他们对往昔的回望,尤其是那些唱山歌的年轻岁月,在老之将至时,常常在心头闪现。于是,结束了一天的艰辛,月亮上来之后,许多老人自发聚集在一起,找个僻静地方对山歌,对得起兴的时候,十里八村的老人都来赶场。  

来到明光后,我有幸见到过两次这样的对山歌场面。都是在月光下的明光河边,老人们散坐在沿河岩石上,分成两伙,隔着一湾长流对唱。因为不熟悉明光方言,加上老人们因缺牙而口齿不清,晚风送来的歌声,我几乎听不出唱的是什么。但那山歌调的跌宕缠绵,总把我的心唱得异常柔软。这些沙哑含糊的歌喉,在数十年前,是如何清脆悦耳?而这些满脸邹纹的面孔,那时是如何美丽动人?岁月的风霜淹埋了这些年轻的心,可是他们,依然忘不了那些年轻时的岁月。  

每当听到这些山歌调,我总是很惆怅。世界在变,一切都在消长之间,我们还有几次机会,听到这些纯正的山歌调。现在老人们偷偷的对唱,是因为这些山歌,浸润着他们最美的人生回忆。数年以后,年轻这一代,还会有谁愿意拾起这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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