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的岁月

时间:2022-03-11 10:10:04  阅读:

1.染色的年代

棉花宋代由爪哇传入我国,曾名吉贝,是马来语的音译。元代黄道婆已经掌握了一整套纺织技术,明代徐光启写了一篇著名的《吉贝疏》,力陈棉花之重要。欧洲工业革命后,纺织工业发展迅速,20世纪初登陆中国,三四十年代上(海)青(岛)天(津)现代纺织工业初具规模,可是华北平原的棉纺仍停留在黄道婆的水平上。

河北省南部多沙壤,日照长,适于种植棉花,产量占全国的40%以上,是著名的“棉花窝”。清乾隆年间直隶总督方观承绘了一部《棉花图》,讲述从种植到纺织各种工序,计有布种、灌溉、耘畦、摘尖、采棉、拣晒、收贩、轧核、弹花、拘节、纺线、挽经、布浆、上机、织布、练染16幅图画,画面上的情景我儿时都亲历过。我是在纺花车和织布机旁边长大的,从小母亲就把我当闺女使唤,所有纺织工序都烂熟于心。

《棉花图》上的前16道工序农民都可以自己做,唯独染色需要城里生产的化工颜料,日伪和国民党封锁期间,就用它卡农民的脖子。没有颜料,染坊关门了,大家又不能穿白布,那是孝服色。农民用自己的智慧想出了不少染布的办法。土法染布的原料主要有以下几种:

槐米。北方农村有大量的中国槐,春天开花,花落结籽,俗称槐米。采摘下来,洗净后放在石板上石臼里,木棒捶捣,成糊状后,放在大锅里与白布一起煮,并不断搅拌,两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后,布变成黄绿色,晾干后色泽鲜艳。颇受女人青睐。

茜草。俗名拉拉蔓,多年生草本植物。茎绿,有倒生刺。浆果球形,味酸甜。根圆锥形,赤黄色,做染料,出红色。无茜草时,亦可用山根土,或砖窑内壁研为细末,煮染白布呈土红色,与土地颜色相近,其特点是耐脏又不易被敌人发现。最让男人喜欢。

蓼蓝。一年生草本植物,叶子椭圆形,干后变蓝色。把它的叶子集中起来,池中发酵,先成糊状,时间长了变成块状。用它染的蓝色,经久不褪。还可以结合图案,涂上面糊再染,制成印花布,北方叫“杂面花”;西南叫“印染”,是一种传统的技艺。蓼蓝发酵时产生一种刺鼻的怪味,所以谁家制蓝都瞒不住人。

此外,还有用乌叶、老鹳爪草染黑,以淡汤染灰的。农民们一般不懂化学和美术,偏偏能制造出黄、红、蓝三原色,凭经验两色结合,就可以形成第三种颜色,蓝黄为绿,红蓝为紫,红蓝为黑,人世间的颜色都可以制造出来。所以土法染布的时代,农村色彩也并不单调。

冀南妇女们手巧,还用这些方法染出单色线,再用各色线织成花布。工艺复杂的有三匹缯、四匹缯等织法,用来做床单、被面。新婚洞房往往是女人们手工的展览室。三铺四盖不重样,一条炕上就有十几个花色品种。那时娶新媳妇,不以脸蛋和身材为重,都以纺花织布的本事高低为标准。谁家的闺女有一手好活儿,便成了三里五乡争聘的对象。

日本投降后,农民心气盛,青抗先、妇救会、儿童团非常活跃,武术、舞蹈、扭秧歌,活动时还统一着装。小伙子们一身红,舞起来像条火龙。姑娘们则一身绿,动起来风摆杨柳。比赛起来,最终的印象还是妇女们手工的特色。记得一次比赛在三伏天,忽然下起瓢泼大雨,兴头上谁也不肯停,个个淋得像落汤鸡。土法染色本来就不过关,这一来不少衣服都泡得褪了色,火龙变成金钱豹,柳缘变成了茅草黄。后来有心人就琢磨土法染色保持耐久的办法,煮染时加上一点黑矾、食盐,嘿,布真的不再褪色了。

一次翻箱底儿,我儿童时期的一身土法织染的衣服跳了出来。孩子们好奇地以为是戏装。半个多世纪不肯扔掉它,不肯扔掉那个染着神奇色彩的时代。

2.火的记忆

1939年我出生在冀南农村,睁开眼一片黑暗社会。这个“黑暗”不仅仅是政治术语,而且还是真真切切的现实,黑灯瞎火。先是日寇占领,后来国民党封锁,把解放区圈在一个近似原始社会里面。

那时不仅没有打火机,连火柴也极为罕见。老百姓管火柴叫“洋火”、“洋取灯儿”,像枪支弹药一样犯禁,上下火车,出入城市,都要盘查搜身,不准一根火柴流入解放区。然而火却是百姓须臾不可离开之物,神话说宙斯盗火,人间才有了光明。科学说钻木取火,是人类进化的第一步。没了火,还不退回茹毛饮血的时代?

农民是智慧的,“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其中重要一项就有火种的获取。办法之一是火镰,与钻木取火差不多。一种月牙形的钢板,一寸多长。配以火石,学名燧石,颜色黑亮。再加上硝纸,一种易燃的火绒,松软如棉。用火镰击火石冒出火星,落在硝纸上就冒烟,用嘴吹几下,火星就扩大。这时再拿来“笨取灯儿”,麻秸秆上蘸上硫磺,接触硝纸上的火星,就会燃出火苗来。

办法二是火绳。把地里一种蒿草,割下晒几天,编成草绳。这种蒿草质地结实,加上编得细密,燃烧很慢,似燃非燃,徐徐冒烟,秋天还可以挂在屋里熏蚊子。一根火绳五六尺长,能燃一天一夜,烧完了再续一根,成为不灭的火种。用“笨取灯儿”一点,就能烧饭。家家秋天割蒿子编绳,堆半院子,够用上一年的。

我家孤儿寡母,没人吸烟,也没有火镰。人手少秋天抢不到蒿子,没多少火绳,就要借火。拿一两根秫秸或玉米秆,叫引火柴,到街坊邻居家灶膛里一伸,燃着了赶忙往家走,跑快了火会被风吹灭,走慢了秫秸烧尽,就该烧手了。那一年大雨七天七夜,什么都发潮发霉,火绳硝纸都不能用了,家家停火断顿饿肚子。我站在街上瞪着大眼睛看呀看呀,忽然看见西街有一家房子冒了烟,回家从炕席底下抽了一把谷草就往那儿跑。跑进那家一看引火的人排成了一队。轮到我点着谷草往家跑,只顾看火苗忘了看路,扑通一下掉进水洼里。母亲拉我出来时,小手还死死地攥着那把谷草,谷草流着水,像我们娘儿俩的眼泪,滴滴答答。

与火相连的是灯。虽然爱迪生发明电灯快一个世纪了,上海、北京等沦陷区大城市灯火辉煌,但是对农村来说,电灯还是一种神话,家家户户还是用了几千年的油灯。油是用棉籽、花生榨出来的,没经提纯,黑糊糊的,叫黑油。灯具是陶制的,像马王堆挖出来的文物那样,矮的叫灯碗,高的叫灯台。用棉花搓的灯捻儿,灯光微小。老婆婆给孩子出谜语:豆来大,豆来大,一间屋子盛不下。

春夏秋三季,农民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没有灯也还能将就着过。到了冬季,漫漫长夜,就难熬了。男人们挤在一起,摸黑儿讲三国,讲笑话,讲鬼故事。女人们闲不住,凑到一盏灯下纳鞋底儿。鞋底儿用旧布碎布,不用白布。用白布灯烟一熏,白鞋底儿就变成了黑鞋底儿。强悍的女人抢亮儿,紧靠灯下做活儿,你看吧,第二天白脸蛋准变成了黑包公。

打败日本兵,建立新政权,心花放,灯花放。春节,屋里院里灯光一片,门口挂灯,街上挂灯,路边也放灯。路灯是黏面捏成的,点黑油。灯会的人定时添油,半夜起来走乡亲磕头,明灯亮路。元宵灯节,更是热闹,街是灯的河,河是灯的街,孩子们放河灯。灯给新农村镶了个金边儿。

最热闹的还是戏台。灯碗是吊起来的铁盆,油捻儿大拇指一样粗,火把一样燃烧,明灯亮悬,亮如白昼。不过唱会儿戏,就要加油。凳子摞凳子,人站在上面加油。有一次加油的老头一哈腰,棉裤脱落下来,农村人不穿内裤,什么都露出来了。正加油的手又不能停,那老头儿大喊一声:乡亲们,合眼吧!这下比戏还出彩,台下哄堂大笑,这戏便出现了一个高潮。

3.吃蚂蚱

如今流行一道名菜,名叫“飞黄腾达”,也有叫“天降大任”的,其实就是蝗虫,俗名蚂蚱。它有生猛海鲜的价格,食客都啧啧称赞,我则窃喜,此物算高档,我早就“阔”过了,曾是家常便饭。

推荐访问:艰苦 岁月

版权所有:汇朗范文网 2010-2024 未经授权禁止复制或建立镜像[汇朗范文网]所有资源完全免费共享

Powered by 汇朗范文网 © All Rights Reserved.。鲁ICP备12023014号